Ⅰ 類似巨莽少年的短篇小說還有什麼
那個是駱駝王子吧,那是長篇,意林上的是節選,沈老應該沒有那麼短的吧······ 沈石溪
它佇立在危崖上,揚起長鼻,悲憤地吼叫了一聲。巨大的聲浪像股龍卷風,拔地而起。頭頂茂密的枝葉本來像綠色的穹窿,遮斷了光線,這時突然被聲浪沖開了個口子,明媚的陽光泄下來,陰暗的樹林霎時間變得亮堂堂。樹葉像密集的雨點落下來。
它面前是個巨大的深坑,坑底被雨水漚黑的落葉和腐草間,鋪著一具具大象的殘骸。它們的皮肉和內臟也許是腐爛了,也許是被禿鷲或烏鴉啄光了,也許被蟻群吞噬了,只剩下球形的骷髏和灰白的骨架。坑內彌漫著一股死亡的氣息。只有上百條珍貴的象牙,仍然潔白,在陽光下泛著迷人的洶涌。毫無疑問,討厭的獵人還沒發現這塊神秘的象冢,不然,這些象牙早就被掠奪光了。這要感謝四周密不透風的葛藤荊棘,猶如一道道天然的屏障,隔斷了人的蹤跡。
這是地震形成的凹陷,大地的一塊傷疤。從亘古時代起,就成為西雙版納邦嘎山上這群野象的天然的墳冢。它們嚴格遵循祖宗遺傳的獨特習性,除非意外暴死,絕不肯倒斃在荒野的,只要預感到死神迫近,無論路途多麼遙遠,老象也要起到這兒來咽下最後一口氣。神聖的象冢是它們永恆的歸宿。過去,它茨甫率領著象群,好幾次伴送臨終前的老象到這兒來。今天,終於輪到它自己了。大象和一切生物一樣,也留戀生命。它站在坑沿的危崖上,猶豫著。坑內兩太多深,四周石崖陡立,只有靈巧的猿猴或岩羊才能攀援而上,身軀笨重的大象只要下去了,就再也不可能活著出來。要是它是自然衰老,它會心甘情願跳下去的。
連飛鳥都逃得無影無蹤了,森林裡一片死寂。它不用回頭都曉得,身後樹木里那五十多頭大大小小的象,正注視著它,等著為它舉行隆重的葬禮。誰也沒有逼它到這里來。是它自己當眾宣布得到了死亡的預感。它不能再猶豫了。猶豫意味著對死亡的恐懼,會被恥笑的。此刻,是它最後一次表現頭象英勇無畏氣概的機會了。它舉起兩條前腿,小心翼翼地踏上坑內石壁,然後慢慢將沉重的身軀往前華僑,「轟轟」地一聲巨響,它滑到了坑底;坑沿紅色的沙土被它龐大的身體拽進坑去,像條金色的瀑布掛在黛青色的石壁上,久久不息。
前幾天剛落過一場大雨,坑底潮濕泥濘,有股刺鼻的霉味。它踩著油彩的泥漿,艱難地走到土坑中央,用鼻子挪開祖先的殘骸,清掃出一塊空地,然後面向太陽升起的地方,「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閉上眼睛。
一根嫩竹,連同翠綠的竹筍、竹葉,從坑上扔下來,落在它鼻子前。接著,又有許多美味的竹筍、雞素果、椿樹葉紛紛揚揚落到它的財團。它曉得,這是象群按照古老的規矩,在給它采擷足夠它吃十天半月的食物。它們不會讓它在洞里活活餓死。一般來講,這些食物是能維持到死神來臨的。
這確實是很別致的象道主義精神。
它抬起頭來,想給它熟悉的象群一個感激的眼光。正巧,隆卡剛好卷著一隻蜂窩,出現在坑沿。四目碰撞,它的心頓時涼成塊冰。要是沒有隆卡這傢伙蠻橫地奪走了它的王位,它相信,自己不會這么早就得到死訊的。雖然它已活了六十個春秋,漸入老境,但亞洲象的壽數有高達八十歲的。它是被氣死的,被痛苦折磨死的。瞧,隆卡這傢伙的眼光,透射出驕傲和得意,蒲扇似的耳朵也在幸災樂禍地扇動。這傢伙當然要得意,年輕輕就登上了頭象的寶座。它怒視著隆卡,隆卡卻並不在意,長鼻一揚。椰形的蜂窩滾到它嘴前,黃澄澄的蜂蜜漫流出來,飄起一股罌粟花的清香。它舔了舔,卻品出了無限的苦澀味。
======
臭水塘小得可憐,而且呈葫蘆狀,嵌在山谷林立的岩石間,狹長的進口每次只容得下一頭大象進去喝鹽鹼水。誰都想往前擠,以補充大量消耗的鹽分。它威嚴地喝了一聲,混亂的象群平靜下來,閃出一條道。它茨甫是頭象,按照以往的規矩,它先進去喝個飽,然後守在進口處,乳象、母象第二輪喝,末尾才輪到成年公象。大象的社會也很講究秩序的。
它從容不迫地行使著頭象的權利和義務。
臭水塘含有濃重的鹽分鹼,水面白晃晃,好似飄著一層霜。它風把鼻子探進水,才嗅到那股親切的鹽味,突然,屁股上被狠狠抽了一長鼻,火辣辣地疼。它驚訝地回身一望,是隆卡,焉撅著長牙怒視著它。它心裡很清楚,這一挑釁行為,具有犯上作亂的性質,揭開了以一次爭奪王位的序幕。它噴出一口粗氣,跟著隆卡跑到一塊空曠的草地上。
象群閃進旁邊的樹木里。乳象嚇得鑽進母象腹下。
它心裡混雜著憤慨與悲哀兩種情結。對爭奪王位,它並不感到驚奇。象群中的王位既不是終身,也不懂禪讓,更不會搞什麼世襲;它們遵循著野蠻的叢林法則,弱肉強食,憑聰明的頭腦和健壯的奪取頭象的地位。它茨甫已在王位上煊赫了二十多年,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幾乎每隔一兩年就會碰一個覬覦王位的傢伙。過去每逢這樣嚴峻的時刻,它心裡只有一種情結:憤慨。現在它悲哀,是因為它絕沒有想到隆卡會來和它爭奪王位。在所有的年輕公象中,它最喜歡隆卡。也許隆卡與它有著父子血緣關系。不過野象社會里是沒有父親這個概念的當然也不可能有什麼父愛的天性。但它確確實實對隆卡有一種特殊的感情,這種感情早在二十多年前隆卡出生的第一天就滋生起來了。
那天,母象巴婭腆著大肚子走在象群的最後面。它茨甫忠誠地守護在巴婭身旁。巴婭懷孕已達二十二個有,就要分娩了。黃昏,來到一棵古榕樹下,突然,它發現巴婭的身體奇怪地抽搐了一陣,乳象粉紅色的腦袋已從母親體內鑽了出來,只要巴婭再用點力,一個新的生命就完美地誕生了。這時巴婭的力氣已經耗盡了,虛汗淋淋,搖搖晃晃,連站都站不穩,那條長鼻耷拉在地,痛苦地呻吟著。它眼看巴婭快支持不住了,就用自己靈敏的長鼻,輕輕勾住乳象的脖頸,用力一拉,乳象平安降世了。大象天生是世界第一流的絕妙的助產士。巴婭虛弱地靠在榕樹上咱。它茨甫得意極了,讓乳象騎在自己的鼻端,小傢伙像只松鼠似的吱吱亂叫,豬嘴似的可憐的憩息和柔嫩的蹄子頑皮地在它鼻上亂搔,癢酥酥的。突然間,它心裡湧起一股無端的柔情,一陣奇異的快感,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喜悅。它用長鼻,用耳朵,用舌頭,盡情撫愛著乳象,直到巴婭憤怒而又委屈地吼叫起來,它才把乳象送到媽媽的腹下去吮奶……
這頭乳象就是隆卡。
它偏愛隆卡,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是它特別喜歡巴婭。而隆卡是巴婭的寶貝。
怪不得它會悲哀。它恨不得即刻將隆卡挑翻在地。但它畢竟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公象了,懂得搏鬥中最重要的是要保持沉著。它和隆卡長牙對著長牙,在草地上兜著圈。它眯起眼睛,冷靜地打量著對方。
難怪隆卡敢跳出來和它爭奪王位,這傢伙長得小山似地裝裱,瓦灰色的皮膚上泛著油光──這是青春期公象特有的飄動。而它自己,皮膚已乾燥皸裂了,上了年紀的老公象都是這樣的。地副象牙,也長得挺帥,如同彎月那樣又尖又亮;而它自己的長牙由於幾十年來掘土覓食,和熊虎格鬥,鋒利的牙尖早磨禿了,左牙還斷了很長一截。它是在用一根半老牙對付兩根啊。毫無疑問,對方占著極大優勢。怪誰呢?只能怪自己心慈手軟,太愚蠢了。一般來講,公象長到二十歲左右,開始發育成熟時,頭象便要用武力把它們驅趕出象群;特別是對那些體格超群的傢伙,更要毫不留情寺趕出領地,讓它們成為天涯盡頭孤獨的流浪漢。隆卡長得這樣俊美,早就是它潛在的威脅了,但它總捨不得趕它直。它不忍心去傷巴婭的心。再說,隆卡一直對它畢恭畢敬,遇上虎豹這樣的天敵,隆卡總是寸步不離地跟在它身旁。它一直把隆卡看作自己忠實的助手。
它太善良了在熱帶叢林野蠻的動物世界中,善良是要受到懲罰的。
現在,後悔也晚了,它面臨挑戰,它只有兩種選擇,要麼逃之夭夭,自動放棄頭象的寶座,要麼決一死戰。它寧肯倒在血泊中。不它要讓隆卡倒在血泊中。它已瞧出隆卡的弱點來:求勝心切,冒冒失失,是個魯莽的缺乏實戰經驗的傢伙。它突然間充滿了信心,自己是能贏得這場衛冕之戰的。果然,隆卡沉不住氣,搶先發起攻擊,蹦跳著,用長牙朝它胸部刺來。
它扭身避開了。
隆卡一定以為它膽怯了,攻得更歡,長牙連連刺擊,鼻子呼呼掄打,嘴裡還發出惡狠狠的吼叫,毫無意義地耗費大量體力。
它不還擊,一味地退讓著。
隆卡終於累了,寬闊的嘴巴里噴著唾沫星子,站在草地上歇氣。
它絕不會讓隆卡有機會養精蓄力的。它突然朝前一跳,掄起長鼻,啪地一塊重重地抽在隆卡的耳根上。它隨即跳開了。
隆卡被激怒了,眼睛裡透著殺機,瘋狂地朝它看來。
它畢竟老了,動作沒有過去年輕時那麼靈巧,有幾次躲慢了半步,隆卡鋒利的長牙劃破了它的下鄂和頸項,殷紅的鮮血滴滴嗒嗒沒落在綠茵茵的草地上。它仍不還擊,繼續耐心地等待著。
這聲惡戰,從日頭當頂一直持續到日落。隆卡攻擊的速度越來越慢,腳步也變得踉踉蹌蹌。長鼻子剛才還硬得像根鐵棒,現在已軟得像根藤條。
象群散落在四周的里,靜靜地觀看著這聲爭奪王位的搏殺。
是時候了。它慢慢把隆卡引到一棵高大的菩提樹前,當隆卡再次撅著長牙筆直朝它刺來時,它敏捷地一跳,閃過鋒芒,突然一轉身,踩到隆卡左側。隆卡想扭轉身來,但已來不及了,右側那棵菩提樹擋住了退路,整個左腹全暴露在它面前。它撅起那副長短不齊的象牙,朝隆卡腹部刺去;它把壓抑著的憤慨與悲哀,全凝聚在這一擊上,速度快得連自己都感到驚奇。它的長牙已觸到隆卡汗浸浸的皮膚,就在這一,它彷彿看到了巴婭哀怨的目光。它這兇猛的一擊,毫無疑問是致使的,隆卡即使不立刻被挑破心臟死去,也一定會終身殘疾,成為一頭廢物。不過,它僅僅猶豫了半秒鍾。隆卡是自作自受,它今天不把這傢伙置於死地,還有幾頭成年公象說不定就會跟著蠢蠢欲動。它必須殺一儆百。得分的火焰,的嗜血的沖動,想要保住王位的原始慾望,使得它不顧一切,悶著頭朝隆卡柔軟的腹部刺去。
======
深坑裡的食物已堆成兩尺厚。
隆卡神氣地吼叫一聲,立刻象群乖乖地排起長隊,順時針方向,繞著深坑轉圈。所有的象都垂著長鼻,低著腦袋,耷拉著耳朵,神態傷感,煞有介事。這是象葬的一種儀式,繞冢三匝,默默致哀。完畢後,50多頭象齊嶄嶄地站在坑沿,隨著隆卡一聲號令,所有象的鼻子都高攀在空中,整個象群吼叫起來,那吼聲真是壯觀,如山崩,如海嘯,好似火山爆發,好似江河決堤。樹嚇得東搖西晃,靈魂出竅。這是象葬最隆重也是最後一個儀式,有點類似人類的向遺體告別儀式。
當然,它茨甫還活著。
它無動於衷地看著這聲精彩的表演。也許,那幾頭上了的年紀的老象的悲戚的感情是真實的,它和它們畢竟共同生活了五六十年。但那些年輕的象,特別是那些年輕的母象,不過是在逢場作戲罷了。它們的眼睛裡沒有同情和憐憫。隆卡取代它當了頭象,它們很快活哩。它們並不稀罕它的離去,生死惜別都沒有絲毫哀惋,這使它感到很痛心。過去,它們對它是那樣的恭敬,俯首帖耳,惟命是從,爭著來巴結它,討好它,什麼時候都有母象用鼻子捲起蒲葵或巨蕉,給它扇涼驅蚊攆蠅瘙癢,有時還會為爭奪它的寵愛而互相鬥毆。也許,它們早就在暗地裡討厭它了,它想,它們過去只不過是懾於它的威勢,不敢表露罷了。是的,它們早就對它不滿了,記得兩個月前,有一次,一群豺狼黎明前偷襲到象群,按理說記關象擔任警戒,它已熬了個通宵,精力有些不濟了,黎明前竟然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直到小象一聲慘叫,這才驚醒,但已太晚了。一頭五風的小象已被豺狼活活撕成碎片……這難道能完全怪它嗎,誰擔任頭象會保證不出一點差錯呢。但從那以後,它隱隱約約感覺到,那些年輕母象對它投來的目光,浸透了失望、哀怨和憂傷,猶如獵人蘸過毒汁的弩箭,刺得它骨髓疼。
象群的吼聲持續了好幾分鍾,隨後,排成一路縱隊,順著來時的中,撤離深坑。山谷里大專生的葛藤荊棘間,被象隊鑽開一個巨大的口子,形成一條漂亮的通道,猶如一隻綠色的巨獸一口一口把整個象隊都吞吃掉了。
其他象都走光了,巴婭還在危崖上,默默望著它。巴婭眼睛裡流著一顆顆淚珠,滴進坑裡。它望著巴婭,心裡湧起一種非常復雜的感情。愛,是沒有了;恨,又很勉強。
======
它的牙尖剛挑破隆卡的皮,突然,它覺得身體受到了猛烈的撞擊,它根本沒防備,腿一仄,被撞得歪歪斜斜。隆卡趁機從它的長牙前竄逃出去。
是誰同它作對,幫助隆卡脫離險境死裡逃生?它勃然大怒,扭頭一望,頓時像遭了雷擊似的,全身麻木。
是巴婭!
這不可能是真的。這一定是夢中的幻覺。
它怎麼也不能相信,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巴婭會去幫助隆卡,盡管巴婭是隆卡的母親。
它和巴婭遠遠超出一頭公象與一頭母象相加的那種關系。巴婭是他最忠實的伴侶。三十年前,它還是被頭象驅趕出象群浪跡天涯的孤象時,巴婭就經常在半夜三更待頭象睡熟後悄悄溜出來與它相會。那天,它受到野性的呼喚,貿然向頭象挑戰,企圖把那頭已佔據王位幾十年的老公象趕下台。打得好激烈啊,它的後腿被老公象的長牙刺中了,逃命時又被該死的野山藤絆了一跤。就在這危急時刻,巴婭沖過來,用鼻子捲起一團團沙土,劈頭蓋臉朝老公象甩過去,甩得老公象睜不開眼,它反敗為勝了……
它突然覺得胸部一陣刺痛,筋骨的斷裂聲,皮肉的撕裂聲,血漿的撕裂聲攪和在一起。它沒看見隆卡是怎樣給它這致使一擊的。它已失去了知覺,失去了反抗力,血流成河,它都沒扭頭去望隆卡一眼。它痴痴地望著巴婭,直到實在支持不住,癱倒在地……它鼻子里嗅到一股血腥味、草腥味和土腥味混合的怪味。昏鉗沉沉間,它彷彿聽見象群擁戴隆卡登上王位的歡呼聲。它覺得大地在下陷,剛剛升起的橘紅色的月亮壓得它喘不過氣來。它料定自己怕死無疑,它有點遺憾,自己沒能列在象冢,卻倒斃荒野。
======
隆卡已走出山谷,這時又踅回深坑,圍著巴婭焦急地嗚嗚直叫。隆卡是在催促巴婭趕快離開這兒。
巴婭仍然默立在危崖上。
它茨甫憤慨地搖搖頭,短促地吼了兩聲。它也希望巴婭快點離開。看到巴婭它就感到痛苦。快走吧,還磨蹭什麼呢,誰曉得你流的淚哪幾滴是真誠的,哪幾滴是虛假的?看不見你,我心裡才好受些。巴婭的淚流得更猛,像兩條洶涌的小溪。它猜不透,巴婭是因為緬懷過去它們在一起時美妙的時光而對決別感到悲痛在流淚呢,還是對自己孟浪而又荒唐的叛逆行為有所反悔在哭泣?而它茨甫,倒確實後悔四年前不該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巴婭的。
那天,它們到莫霞山去吃野穀子,半路上巴婭不小心掉進了獵人的陷阱。這是一種專門捕捉野象的陷阱,口窄底寬,差不多有兩丈深,上面蓋著一層草皮,還有一串黃澄澄的香蕉。巴婭不曉得香蕉是誘餌。野象的智慧怎麼敵得過人類?按過去的鼾辦法,象群圍著陷阱吼叫一天一夜,把附近農民種的包穀、旱稻踩平搗毀以示報復,頂多再給掉入陷阱的倒霉鬼扔進一些食物,然後悲憤地離去。它絕不能失去巴婭。它突然想出個絕妙的辦法,往陷阱里填土、填石塊、填樹木。它指揮象群幹了起來。的陷阱,什麼時候能填得滿呢?再說,那些聞訊而來的獵人躲在周圍的大樹上,鳴槍、放炮,擊鼓,成群的獵狗在狂吠,企圖把它們嚇跑。有幾頭懶惰的公象受不了沉重的苦役,想逃離陷阱;有幾頭膽小的母象被槍炮聲嚇破了膽,想逃往密林。它毫不客氣地用鼻子抽打它們的屁股,迫使它們堅持幹下去。它自己瘋狂地掘土,左牙不慎撞在一塊埋在土裡的花崗岩上,斷了一截。連續幹了兩天兩夜,象群終於填滿了獵人的陷阱,把巴婭營救出來了。
要是那次它不救巴婭,那麼今天它茨甫就不是跪在象冢里,而是高坐在頭象的寶座上。
一切後悔都等於零。
隆卡用龐大結實的身軀擠著巴婭,想迫使它離開染色體坑。巴婭掙扎著,哀嚎著,但終於拗不過隆卡,一步步後退,走進了那藤蔓間綠色的甬道
巴婭,你為什麼要幫隆卡打敗了我,現在卻又那麼傷心?。
======
它渴極了,彷彿太陽騎在它背上,渾身燠熱難受。它睜開眼,樹冠朝下,地在天上,整個世界都在無情地旋轉。它以閉起眼。突然間,有一條小溪從雲端飄來,倒進它嘴裡,清冷冷,甜浸浸,喝得好痛快。頓時,傷口的痛楚減輕了許多,昏眩的腦袋也變得清醒起來。它重新睜開眼睛,不是什麼小溪,是巴婭用鼻子汲來山泉水喂它喝呢。
隆卡的長牙沒刺中要害,它又活過來了。它的記憶恢復了,想起自己為什麼會躺在草地上的,恨不得立刻把巴婭挑個透心涼。可是,它已流血過多,虛弱得站不起來了。它只好暫放棄報復的打算。
整整半個月,巴婭寸步不離地守護在它身邊,喂水找食,還到溫泉雲挖來熱泥巴,敷在它作品上。野象習慣用溫泉上的熱泥巴來治療跌打損傷。
半個月後,它傷口癒合了,終於能站立起來,顫顫巍巍地跟在象群後面。它發現,短短半個月時間,它從王位跌進泥潭,由皇帝變成乞丐。昔日俯首聽命的夥伴再也不理睬它,甚至不願賜給它一個同情的、憐憫的目光。望著隆卡發號施令那股威風勁,它妒嫉得牙齦流酸水。望著那幾頭美麗的母象團團圍住隆卡獻媚爭寵的模樣,它真恨不行再去和隆卡拼個你死我活。但它明白,自己已被打傷致殘,這輩子休想東山再起了。
整個象群中,只有巴婭還像過去那樣形影不離地伴隨著它。巴婭甚至還把它當頭象來伺候,用鼻子捲起蒲葵或巨蕉,給它扇涼驅蚊攆蠅搔癢,揚起沙土替它泥浴……巴婭越是這樣精心伺候,它越是怒火中燒。要不是這頭母象壞事,它能這樣落魄潦倒嗎?在野地流亡的滋味確實不好受哇。有一天,巴婭正捲起根刺毛竹替它搔癢時,它再也忍耐不住,看看象群離得尚遠,就出其不意地撅起長牙,一下把巴婭抵在大樹上
它想它會呼救,會哀求,會掙扎逃命的。它死死抵住它的筋骨,象牙在它筋骨之間柔軟的地方形成個深深的凹陷,只消再用一陣猛勁,就能戳破它的皮,刺進它的胸膛;它茨甫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手,部位選得特別准,正對著巴婭的心臟;它聽見巴婭的心在咚咚跳。奇怪的是,巴婭既不叫喚,也不掙扎,任憑它擺布。
要是巴婭呼救或反抗,它會毫不猶豫地將長牙刺透它心臟的。但巴婭這種放棄掙扎抵抗的態度,卻反而使它很難下狠心。它猶豫了。這時,巴婭扭頭望了它一眼,眼光中沒有恐懼,沒有譴責,也沒有哀傷,顯得很平靜,甚至還帶著點笑意,彷彿在鼓勵它:你來刺吧,我願意死在你犀利的長牙下,
突然之間它心軟了,那股復仇的勇氣冰消雪融。它是愛巴婭的,它捨不得殺死它。它嘆息一聲,後退一步,放掉了巴婭。它想巴婭會立刻離開凶境,離開它這個渾身燃燒著復仇毒焰的老公象。然而,它又想錯了,巴婭丫、站穩後,用鼻子從大樹下撿起那根刺毛竹,繼續給它搔癢;巴婭刷得那麼均勻,那麼仔細,篦下許多虼蚤和白虱;唰唰唰,柔情飽滿,富有音樂的節奏感……
第二天,它心力交瘁,終於得到了死亡的預感。
======
夜晚,星星是游樂園的;白天,太陽是沉默的。只有幾只不懷好意的禿鷲,在它頭頂盤旋。它已在坑底跪了整整兩天兩夜了,它不知道死神什麼時候才能降臨。它只知道只要自己雙眼一闔,討厭的就會用尖硬的嘴殼啄開它的皮,用尖利的看爪子掏空它的內臟。有一隻大膽的禿鷲甚至俯沖下來試探,被它不客氣地抽了一鼻子,抽落兩根漆黑的羽毛,這才悻悻飛越。它凝視著被象群通行鑽出來的綠色甬道,象蹄踩倒的斑茅草又頑強地伸直了腰。用不了半個月,甬道就會被蔓生的植物封死,重新成為密不透風的屏障。甬道穿過山谷,通向遙遠的邦戛山。也許,象群此刻正在芭蕉林里聚餐。它們早把它忘了。巴婭也會忘掉它的。要等許多年,某頭老象得到死亡預感後,象群都會重新來到這里。那時候,它早已變成一堆白骨。巴婭肯不肯對著它的白骨流幾滴清淚呢?它越想越凄涼,恨不得能早點結束生命。那滿坑的食物,它一口也咽不下去。
天又亮了,樹木里塞滿了濕淋淋的白霧。一隻火紅的小松鼠豎起蓬鬆的大尾巴,從樹丫那隻棱形的洞里爬出來,輕巧地爬向樹梢。兩條晰蜴順著它茨甫的長鼻往上爬,蜥蜴的尾巴有金色的環紋,挺漂亮的;它一動不動,它太孤獨了,哪怕有個小生命與它作伴也好啊。蜥蜴爬上它的眼瞼,它才眨巴了一下眼皮,蜥蜴突然驚慌地掙斷尾巴,逃進草縫去了。兩條尾巴活蹦亂跳,金色的環紋刺得它眼花繚亂,它想,假使只有一條蜥蜴尾巴,尾巴也會覺得孤單的。
它面前橫著一根金竹,鋪著白茸毛的竹葉被露水壓彎了腰,晶瑩的露珠緩慢地順著葉脈滾動著,跌在一塊卵石上,摔開一朵朵蓮荷形的小水花;一顆,兩顆,三顆……它寂寞地數著,消磨時光。
突然,那綠色的甬道盡頭,異樣的響動。它警覺地抬起頭來,凝神諦聽。葛條被扭曲的呻吟,樹枝被斷的哭泣,斑茅草被踩倒的慘叫聯成一片,哦,它聽出來了,是同類的聲音。晨風徐徐吹來,它嗅出一股汗味,那麼熟悉,那麼親切,那麼甜蜜,不會錯,這是伴隨了它幾十年的巴婭玉體散發出來的那股獨特的芬芳。
它貪婪地嗅著,熱切地叫著。
巴婭小跑著從級坡上沖下來,到了坑邊,踩上危崖,並不停頓,撲通一聲滑進坑底;坑沿紅色的沙土被拽進坑底去,黛青色的石壁上掛著一條金色的瀑布,久久不息。
它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甬道靜悄悄,見不到其他象。它明白了,巴婭是獨自從象群中溜出來的。巴婭的壽數還遠遠未
盡,起碼還可以再活十年,二十年。
巴婭踩著泥淖,一步步朝它走來。這兩個月來,巴婭明顯瘦了,衰老了。過去巴婭的鼻子豐滿而有彈性。甩起來姿態優美,常常把公象挑逗得神魂顛倒。如今,那條鼻子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失去了青春的彈性。巴婭過去的眼睛像兩潭秋水,波光四射,如今瞳仁有層灰濛蒙的陰翳,那是因為流的淚太多了。
巴婭走到它身旁,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溫熱的身體緊緊貼著它。它聽到巴婭健康的心臟在激烈地跳動。
太陽伸出了千百隻金氈,把霧撕碎了。陽光溫柔地照亮了它們寬闊的額頭。它茨甫心中郁結的冰塊化成了暖融融的春水。兩條長鼻久久地纏綿在一起。
幾只禿鷲在高空盤旋,黑色的超脫撲扇,不耐煩地囂叫著,投下一塊塊巨大的死亡的陰影。
據我所知,這是沈老最短的······
Ⅱ 巨莽少年小說在哪可以看
你可以在uc論壇上去看下。